「這傢伙根本怠惰嘛。」
從耳裡聽見這麼一句熟悉而刺痛的話,少女才突然清醒。
她發現自己正如最初般被綁在一張椅子上,只是這次的椅子比較特別,配置著各種精密儀器,不停發出演算的電子聲。
椅子位於一個巨型廣場正中央的舞台,四周圍繞著許多人,在最近距離的前方,有著一架麥克風,兩名身穿法官服的少年對稱著。
少女查覺到後方也有人,試著轉身確認,因為身體無法移動,只能從眼角看到一名盔甲少女,飄逸的白色長髮反射著日光。
眺望遠處,人潮的末端有著一排希臘風建築物,大多只有兩三層樓,在陽台上也可見到許多民眾看著自己。
抬頭望去,一片蔚藍摻著些許粉白,陽光明亮而又不刺眼,徐徐微風吹拂著整個廣場。
除了偶爾颳起的風聲,少女只能聽到人群七嘴八舌的談話聲,似乎在某些角落還發生了爭吵。
第一個注意到少女清醒了的人,是右後方的盔甲少女,看見她四處張望後,便拔出插在腰間的劍,那一陣金屬摩擦聲使得全場頓時一片寂靜。
像是將其聲當做秘密指令似的,兩名法官少年靠近少女,將綁在腳上的結解開,把少女拉起,使嘴巴對準麥克風。
一名樣貌熟悉的少年從人群中走出來,手持另一把麥克風站在少女面前,緊張的吸了一大口氣,其聲音透過廣場四處設置的擴音器傳遍周遭。
「好的,全世界期待的一刻終於來臨,開始審判『怠惰之罪』!」少年如此激動喊道,伴隨而來的觀眾呼聲更是令少女難受。
雖然想要摀住耳朵,但是手被綁得異常的緊,很可能是幻想的力量所致。
「我,大法官『固有』,在此要以怠惰至極以致使得幻想崩解,毀滅許多在場民眾人生的罪名,判決處刑!」
圍繞著的觀眾聽到這句話後,顯得更加興奮,不停鼓噪著,而拿著劍的少女也炯炯有神的盯著小說家少女的脖子。
然而,少女笑了,冷冷的笑了,一開始只是小小的笑,但是音量逐漸擴大,最後甚至蓋過了全場的聲音。
理所當然,幾乎每個人都被嚇到了,少女近乎瘋癲的笑聲,著實有一番殺傷力。
「你們根本不懂得審判吧?你們連我究竟犯了什麼罪也不清楚吧?」
「在這個世界,規則是我們定的!」大法官如此聲稱,但與少女相比顯得弱勢許多。
「也許吧,畢竟是我允許的,但是,有了這個世界,你們又有什麼怨言呢?在這裡創造新的人生也不錯啊。」
大法官帶著些許恐懼的擦拭臉上冒出的汗水,看向身後面露不安的民眾。
「再說,你們有什麼人生可言?在我創造的世界,一切由我掌控,算是你們的人生嗎?」
少女歪著頭,用著自己也想不到的邪惡笑容,死盯著大法官,試圖繼續說下去,但是少年先回答了。
「沒有錯,這麼悲慘的世界就是我們的人生,然而,我們每一個人的人生都沒有被寫完,時間就這麼斷在那裡了。」
「所謂怠惰是指這件事情嗎?那麼我可以接受,但是怠惰為何會造成幻想崩解?幻想崩解又會造成什麼?」
大法官用著不敢相信少女居然會不懂自己所作所為的眼神瞪著她,然後又無奈的嘆了一口氣。
「幻想崩解是指幻想力被壓抑到一定的極限而爆發出來,這個世界之所以被創造就是因為這樣,能辦到這種事情的人只有你吧。」
少女試著回想起剛來到這個世界的事情,好像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被遺忘在最初了。
「不,不對!還有另外一個傢伙能辦到這件事啊!」少女突然大喊,透露出一絲恐懼的語氣令大法官嚇得後退一步。
就在那個時候,晴朗的天空突然湧出一團大烏雲,迅速的將周遭的藍色及白色吃掉,變得一片漆黑。
說時遲那時快,一道閃電打了下來,就那麼碰巧的打在少女與大法官之間,將兩人震倒在地上。
在濃密的灰煙中,一個人影出現在裡頭,他一揮手就將煙灰吹散,男子將手裡的大魔杖對準小說家少女。
「桑梓!你到底想做什麼?!」少女像是在求饒般伸出了手,但是男子只是露出了狂笑。
「只要把你吃掉,這個幻想世界就是我的了!」男子的雙眼分別亮著紅光與黑光,彷彿最終大魔王一般。
閃爍紫光的深綠水晶突然變形成具有大量利齒的無底洞形,其發出的深沉吼聲像是在呼喚少女一樣。
「我不會讓你得逞的,異者。」一道光芒硬是切開了那把根本不能說是魔杖的怪物大魔杖。
白長髮盔甲少女握緊劍,擋在桑梓前面,其銳利的眼神引起了男子更加激烈的鬥志。
「喔?異者是什麼意思呢?」男子舔了下嘴,將斷裂的魔杖丟向跑來支援的兩名法官少年,將其擊退。
「在這個世界,一切的幻想物都來自小風,卻從來沒有小貓貓本家自己的成分,令我懷疑你是不是偷跑進來的。」
「是嗎?可是小貓貓本家怠惰到根本就沒有能當作成分的幻想啊,這樣的話,就沒辦法這麼推論了-」
「錯了,小貓貓本身,不就是你最大的幻想嗎?這麼大規模的幻想,居然沒有半點細屑來到這裡。」
男子被這麼一說,氣得全身冒青筋,雙手變出大圓弧刀,發狂的向盔甲少女砍去。
桑梓的每一擊都伴隨著彷彿要將廣場整個摧毀的恐怖暴風,然而盔甲少女手裡發著金光的劍很穩固的全部擋下。
近距離接觸這麼猛烈的戰鬥,小說家少女嚇得動彈不得,只能眼睜睜看著兩人持續的戰鬥。
「據我所看過的小風小說,根本沒有像你這樣的角色啊,理論上應該只有被設定為天生幻士的角色才有如此誇張的戰鬥力吧?」
「你知道全部小風小說到底有多少天生幻士嗎?如果他們全部打你一個,你覺得會贏嗎?」
盔甲少女似乎沒有想要回答桑梓的問題,但桑梓也毫不在意。
「那種情況,不會發生,因為在我與這個世界融合的同時,就把他們全部吃掉了。」
男子手裡的大圓弧刀閃出紅光,在接下來的一波攻勢中將盔甲少女的劍砍斷,並捅入少女一刀。
「與世界融合?」小說家少女和盔甲少女同時講出了這句話,令桑梓不由自主的笑出來。
「沒錯!現在的我就等於是這個世界!」男子狂妄的大喊。
少女想起當時,穿著睡衣的品川嘉確實說過這麼一句話,而凜則是說桑梓的靈魂轉換成幻想能量。
這句話的意思,應該是說桑梓變成世界的一部份,但現在看起來,世界已經被他給掌握了。
「吾神,你是否在之前有見到北見梓?」盔甲少女喘著氣,勉強對著小風問道。
「啊。」那名少女的身影出現在腦海裡,她與自己的對話也在耳邊重複著。
「這麼重要的事情,我居然忘記了。」小說家少女站了起來,此時的她已經完全沒有恐懼。
桑梓似乎十分意外,一個只能當作幻想能量來源的待宰羔羊,不可能有能耐抵抗代表整個世界的新神。
小說家少女拿起被大法官遺落的麥克風,試了幾次音,引起周圍正要逃難的民眾注意。
「你想要做什麼?要群眾圍毆我嗎?」男子笑道,但當他看見少女完全無視他開始說話時,臉色變了。
「我是小風,這個世界的創造者。」少女將右手放在左胸上,走近握緊了大圓弧刀的桑梓。
「我應該在最初就很清楚了,這裡的一切,全部都是我。」少女用左手指著周圍所有的民眾,每個人也都擔憂的看著她。
桑梓一臉聽不懂的模樣,沉不住氣的朝少女揮出一刀,不知是不是刻意避開要害,男子只砍掉了少女伸出來的左手。
「小說裡的角色,全部都是以我自己為原型來設定的,依照自己對於現時辦不到的願望加以調整,所以整個世界都是我。」
少女被砍掉的部位不停噴濺著白色的方塊,將腳下的空間完美的填成一片空白。
「這就是我在現實的怠惰所致的結果,每個角色說的話,其實都是我想說的話,他們做的事情,都是我想做的,怠惰的我將其全部推給了他們。」
「你˙˙˙你說這些又怎麼樣?想表示什麼嗎?」桑梓向四周民眾看去,發現他們的樣貌正在悄悄變化著。
「是的,他們都是『我』的幻想,我一直不敢承認這件事,享受著被自己的『幻夢』玩弄帶來的快感,然而,這只不過是我的怠惰罷了。」
此時,不管是大法官,還是兩名法官少年,幾乎所有的民眾都變得和小風一模一樣,只是年紀稍有不同。
年幼的,自然就是年幼小風所幻想的自己;大人模樣的,就是他所希望成為的未來。
整個世界,就是小風的心之世界,一個既是空白又是漆黑的心,只是一味硬塞進來,充滿小風壓抑的幻想,因怠惰而形成的世界。
被這個世界所吸收的桑梓,只不過是分擔了這一大份壓力罷了,藉由桑梓的所作所為來發洩如此這般痛楚。
「我最應該道歉的,應該是以桑梓形象而創造的『替身』,也就是你,接下來的痛苦,就由我來承擔吧。」
「你在胡扯什麼?!」男子將少女碰過來的右手砍斷,但這次卻形成了一個黑洞,將周遭事物吞噬掉。
被設定為桑梓的自己,一絲一絲的被捲入其中,對此,少年只能眼睜睜看著這一切,如同前些時候的小風。
「那麼你,究竟是誰呢?」身為『心世界』的創造者,而現在此時此刻化身成破壞者的少女,看向了外貌沒有變化的盔甲少女。
盔甲少女的傷口似乎隨著時間快速痊癒,已經可以好端端的站起來,並有力氣拿著劍指著少女了。
「和你所看見,以北見梓型態出現在你眼前的自己一樣,只不過,是負責『希望』這一部份的。」
「那麼,交給你了。」少女笑道,彷彿已經不再擔憂一切。
盔甲少女不發一語,將小說家少女的頭顱俐落的砍下,在斷裂處發出超乎想像的強烈光芒,將整個世界籠罩起來。
那個時候,心世界的時間確實停了下來。
空白、漆黑,甚至還有其他的顏色。
這個世界的模樣,已經沒有人能夠看見了。
「這傢伙根本『怠惰』嘛。」盔甲少女對著北見梓這麼說道。
「『希望』嗎?我可是負責『幻想』的喔,不消滅我真的好嗎?」
「如果你又創造出幻想世界的話,再來陪你玩玩吧。」
北見梓笑了,和另外一部份的自己談話,真是意外的有趣。
盔甲少女也跟著傻傻的笑著,這就是和自己戰鬥的樂趣呢。
當少女再度甦醒時,她所看到的世界,應該不會只是空白和漆黑吧。
希望一直都在身邊。
我如此想著。 |